首 页 | 研究新作 | 最新动态 | 学术交流 | 研究成果 | 学界视野 | 考古发现 | 非遗中心 | 研究资料 | 研究院简介 | 在线留言
  网站导航
通知公告
非遗中心
文章首发
中心动态
学术交流
研究成果
学界视野
考古发现
研究资料
在线视频
  搜  索
关键字:
搜索帮助
 
 
  研究新作
您的位置 : 首 页 >> 研究新作 >> 正文
 
楚辞研究传统的承继和创新问题

作者:潘啸龙

 

潘啸龙

 

(安徽师大文学院,241000

 

    摘要:本文结合近些年来楚辞研究的某些倾向,指出建设楚辞学术文化,离不开对楚辞研究传统的承继,但承继的应该是传统的优点而非短处;发展楚辞学术文化,尤其需要创新,但这种创新须靠坚忍不拔的实践努力,而不是标“新”立“异”的叫卖,或是对西方“新说”毫无鉴别眼光和扬弃精神的套用。有志气、有自信的楚辞研究者,完全不必理会学术界风来风去的变幻,而宜将研究的根系深深布展在地底,靠坚毅的探索之芽顶破厚土,长成风雨难撼的参天大树。

    关键词:研究传统;承继与创新;鉴别与扬弃

 

学术研究是文化建设中非常重要的方面,在学术文化发展的新时期,同样面临着如何对待研究传统和革古创新的问题。我主要从事楚辞研究,故想结合着近些年来楚辞研究中的某些倾向,谈几点看法。

现在几乎谁都同意,文化的创造离不开对传统的继承,没有继承就谈不到发展。但在实际研探中,有些人却并不了解“传统”本身就有正反两方面,我们所要承继的,无疑应该是传统之精华,而不是其糟粕。

即以楚辞研究为例,不少新派学者往往有一种错觉,以为传统的楚辞研究仅局限于烦琐的考据和训诂,根本不懂现代的综合了历史学、神话学、民俗学、心理学等等的“多学科研究”为何物。所以他们在谈论楚辞研究的革古更新时,认为必须“突破”传统的“单一、狭隘的研究格局”,而以“多学科、多层次、全方位研究”为现代研究的一大特色而大加标榜。殊不知由于楚辞内容本就涉及到古代的神话、民俗、方物乃至作者的遭际、心态等等,旧时代的研究者也因此早就突破了单一的历史考据和文字训诂,而对楚辞作了“多学科、多层次”的探索,并取得了重要成果。如汉人王逸《楚辞章句》、宋人洪兴祖《楚辞补注》,即综合了楚俗、楚语、楚地“巫风”乃至《山海经》、《淮南子》有关神话,对楚辞作品作了精当的解说;宋代的吴仁杰、清代的周拱辰,又先后著《离骚草木疏》、《离骚草木史》,从植物学方面对《离骚》涉及的奇芳异卉、贱草恶木,作了深入的探讨;其他如清人蒋骥对“楚辞地理”多有考论;刘勰、王夫之更就南楚“地域环境”对楚辞风格的影响作过精辟的阐述。就是现代心理学家所提出的“作家与白日梦”、创作心理表现等方面,古代的楚辞学者也依据其生活经验,在对楚辞作品的研探中颇有涉及。如清人吴世尚《楚辞疏》关于《离骚》后半篇乃“千古第一写梦之极笔”、“此正白日梦境,尘世仙乡,片晷千年,尺宅万里。实情虚景,意外心中,无限忧愁,一时都尽,而遂成天地奇观、古今绝调矣”的见解;贺贻孙、胡浚源对屈原《天问》之作,“盖烦懑已极,触目伤心,人间天上,无非疑端”、“似痴非痴,愤极悲极也”(分见贺氏《骚筏》、胡氏《楚辞新注求确》)的创作心理揭举,都是很好的实例。有的当代楚辞研究者,读到日本学者竹治贞夫论及《离骚》的“梦幻式”叙事特点时,便对外国学者思路之“活跃”、角度之“新颖”大加称叹,却不知道清人吴世尚对此特点早就有所揭橥。而且其关于《离骚》梦境表现的特点、诗境创造中“虚景”与“实情”关系的论述,还远比国外学者富有创意和启迪。竹治贞夫想必读过吴氏的著作,故他所提出的《离骚》“梦幻式的叙事诗”的见解,其实正是对吴氏原创见解的继承和阐发。有的学者却对此毫无了解,这不是很可悲的么?

可见要继承楚辞研究的传统,首先须得真切了解楚辞传统研究之历史状况及其特色,否则就会对传统中富有开拓、创造精神的成就也视而不见,又谈何继承?

当然,楚辞研究传统也并不全都是值得借鉴的“国粹”。旧时代楚辞学者拘于封建纲常,而对屈原“忠君”之节大事渲染的陈词滥调,以及在楚辞作品研究中,处处作“君臣之义”政治比附的套数,固然不足为训。就是在其治学方法中,也同样存在某些不足。当今有些旧派楚辞学者,鉴于新派多有“架空之论”、“无稽之谈”,而主张返回传统的“朴学”。但“朴学”难道就真一无缺陷、堪作楷模么?“朴学”注重考据功夫,强调“证不十不立”,这种重证据而不尚空论的态度无疑是可贵的,今天依然应该发扬。但它的繁琐以及时有不顾艺术创造特点的偏执,却也是明显的。汉代是“朴学”传统的开创期,也恰恰是繁琐、破碎的治学风气的“始作俑”期。汉人以章句之学治经,“支离蔓衍”、旁征博引。一句“曰若稽古”,解说至于万言;一部经说,“多或百余万字,少也有数十万字”。在当时即被某些儒生斥为“章句小儒,破碎大道”。王莽时期屡图删简而不能,光武帝时期虽有人大胆删简,仍还难以打破“笃守师法”的壁障。正如范文澜先生讥讽的,“博士以浮辞烦多算作学问,要省简他们的浮辞好似要他们的性命”(《中国通史简编》)。

楚辞在汉代并未尊为经书,王逸《章句》的注释也还精约,但明清之际的注、疏、订、笺却日显烦琐。这种炫古夸博的风气,在当今的楚辞学界,不幸也正在“回返朴学”的主张下承继着。一篇《离骚》,可以被分解成数百句行,然后以“集解”、“篡义”、“校释”的方式,排列数十家古人的注释,对其作字栉句梳的解说。注释的篇幅,也越拉越长,可以堆积三四十万乃至七八十万的文字来疏讲一篇作品。从《离骚》到《九歌》,而后《天问》、《九章》、《远游》、《招魂》,就这样一部一部,不知将考校、疏诂到几百、几千万言?不仅注释如此,某些专著如“新探”、“破译”等,研究者也唯恐著书不厚,不足显示其学术“分量”,下笔即大段大段征引古今中外的典籍著述以证成其说。这样繁琐的资料堆积和洪水泛滥式的抄引,岂不令读者望而生畏、头皮发麻?令人忧虑的是,相当一段时期以来,这种风气还影响到了博士生的教育和博士论文的撰写:凡要研究一个课题,就必须罗列课题所涉及的尽可能多的资料,甚至是一些常识性的材料,也都要不嫌其繁地加以转引,以显示其“引述资料”之“丰富”,“学问功底”之“扎实”。否则就不算博学,就得不到“文献综述”优秀的等第。这样一种风气,实在很要不得。旧时代的儒生尚且知道,这种“支离蔓衍”的注疏和连篇累牍之引述的治学方式“破碎大道”,新时代的研究者却还在对这种窒息思想和创造力的“朴学”之弊大加仿效,岂不可悲!可见对国学研究传统的继承,必须有鉴别的眼光,否则继承的就可能是其局限而非长处。

说到“创新”,大多的人们也都懂得,没有创新就没有发展。人类文化传统的得以建立和发展,本身就是不断创新的结果。如果只有承继没有创造,人类又何能走出动物界,又何能一步步跨过旧石器、新石器、青铜器、铁器时代,而进入近代、现代文明?没有创新,人类也许至今还呆在猿猴群中而万劫不复。所以创新是必需的,问题在于究竟如何“创新”。

我以为,“创新”的目的在求得人类自身的发展和进步,它只能在坚毅的实践中探索并经受实践的检验。楚辞研究的“创新”当然也是如此。从楚辞学界的研究现状说,许多学者本着“求真”的态度,将自己的研探与艰苦扎实的科学精神结合起来,在屈原生平和作品研究中“攻坚透曲、刮璞通珠”,取得了可喜的进展或突破,提出了不少令人信服的新见。但也有一些研究者,打着“创新”的旗号,却缺少科学的“求真”态度,非但未能推动学术的发展,反而混淆了是非、搅乱了学术风气。

其中影响最不好的,是任意的标“新”立“异”以追求轰动效应。有些人将学术视为沿街叫卖的商品,只要能引起人们注目,什么耸人听闻的“见解”都可以炮制出来。例如历来将屈原视为战国时代的一位富于理性精神的贤哲,有人却认为这种见解已不再新鲜,而煞有介事地提出:“屈原是一位巫师!”你问他有什么证据,他也会振振有词,搜寻南楚尚未消歇的“巫风”,《离骚》中提及的“灵氛占卜”、“巫咸降神”,乃至于诗人自我形象所戴的“切云冠”、全身披饰的花草,作似是而非的“论证”。对这种人,你很难跟他作严肃的学术探讨,也不需要指出他如何混淆了屈原熟知当时的“巫风”与屈原自己并非是“巫”这显而易见的事实。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在搞学术,只是想在“轰动效应”中显露自己。可惜的是有些报刊迫于经济效益,也很想借此轰动效应引起读者注目,于是这类“学术新论”也便颇有发表的市场。如上世纪90年代有一家小报,就曾以“屈原死于谋杀”的耸人听闻标题,刊登过一篇“学术新论”摘要,声称《九歌·湘夫人》“露出了”屈原与楚怀王宠妃郑袖“幽会”、“私通”的“蛛丝马迹”,“顷襄王很可能是郑袖与屈原所生”,屈原的政敌“一方面封锁消息,不让顷襄王了解自己的身世秘密,一方面则派出武功高强的杀手,企图彻底消灭屈原。然后,伪造和散发了屈原的自杀遗书《怀沙》”云云。这种用创作想像代替研究的做法,还能称之为“学术”么?

实事求是地说,有一些研究者的标新立异,虽说也追求轰动效应,但本意还是在作认真的学术研究,只是思想方法上出了偏差。例如长期以来人们都推崇屈原的爱国精神,上世纪80年代却有研究者发现春秋战国时代很少提及“爱国”二字,于是便一反“陈说”,大胆提出了“战国时代还没有形成爱国观念”、“屈原是一位没有爱国观念的爱国诗人”的奇论。这一新说之引起轰动自不消说,而且对于人们认真理清春秋战国时代“爱国”观念的内涵和特点亦有一定推进意义,但楚辞学界为此奇论而耗费了大量精力来论争,却是颇可叹惋的。因为毕竟连新说提出者自己,也承认春秋战国时代早就出现了“图国忘死,贞也”、“将死,不忘卫社稷”的观念,并且在《墨子》、《国语》、《战国策》等书中,也有了“爱其国”、“能无爱国哉”的用语。这不是“爱国观念”是什么?然而新说提出者却以其出现次数“少” 、“‘爱国’一词的形式尚未固定、明确”,而否定当时已有爱国的“政治道德观念”。将爱国观念的有无,转化为“爱国”一词的构成“形式”和出现多少的“次数”之争,这就使论争变得层次极低。这种奇论的提出,虽然主要是思想方法上的偏执导致,但也不能否认其间仍掺杂有标“新”立“异”的心态。

还有一种“创新”风气,就是毫无批判地套用西方的“新说”,对楚辞研究中的某些课题妄断臆测。上世纪80年代以来,西方的学术论著被大量地介绍到中国的学术界,这对打破人们封闭的思想,对活跃思路、拓宽视野,是极有补益的。但西方的“新说”也自有其优点和缺陷,在运用上也还有其适用的范围和条件。例如“变态心理学”适用于对变态心理的分析,用到健康人身上,就成为谬误了。“读者接受”理论在揭示作品接受过程中的差异和变化上,是一大开拓;倘若以此否定作品结构的内在意义指向,将读者对作品意义的任意解说均视为合理,就未免荒唐了。但有些研究者却不问这些,西方的“新说”成了他们炫夸的法宝和包治百病的灵药。他们在自己的研究中,动辄念念有词,套用上几段西方“新说”,然后正如《阿Q正传》中的“洋先生”那样,指明“NO!——这是洋话,你们不懂的”。于是各种荒诞见解,也因了西方“新说”的套用,便都可傲视阔步了。

例如楚辞学界有人套用弗洛伊德的“泛性论”,把屈原《离骚》中自比弃妇和“求女”的象征表现,视为是诗人“性变态心理”的自我“宣泄”,而判断屈原是一个“半是男人,半是女人,半是妾臣,半是情夫”的性变态者。也有人套用弗氏的“恋母情结”说,而断言屈原身上亦有着类似的情结——“恋君情结”。有的人则套用“出生焦虑”之说,断定屈原降生时可能是“难产”,使他“对现实充满了恐惧”,所以屈原的自杀是“潜意识”中引发的“死本能冲动”;至于他之所以选择“投水的自杀方式”,根据“神话——原型批评”理论,是“因为水与出生象征有关,又是某种具有心理整合意义的神秘物质象征”。当然也还有其他套用,如用“图腾神话”、“文化人类学”的资料证明,屈原的自杀含有浓烈的“原始宗教性质”,等等。这些见解无疑都新奇得很,而且靠了西方“新说”的帮助,也似乎变得“深刻”而高人一等了。以此睥睨以往将屈原赞为贤哲,将屈原之死视为抗争之行、爱国之举的见解,便觉得它们都显得“浅俗”和“陈腐”了。但这类“创新”之说的最大弱点,恰在于多为妄断臆测而缺少确凿的证据。当它们面对屈原诗作所表现的情志,以及诗人自己坦然宣告的自沉原因(这在《离骚》、《卜居》、《渔父》、《怀沙》、《惜往日》等诗作中多有表述)这一事实时,均很难维持其不被击碎的命运。

我之所以不惮其烦地谈及楚辞研究中的某些风气,其意也不只在批评这些风气本身。事实上,这种风气楚辞学界存在,其他研究领域同样存在,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我的感觉是,学术界的风气与社会风气本有内在联系,其间出现一些怪风气也不足为奇,只要主流是好的,怪风气或迟或早总会退出。我只是希望表明,学术研究是科学,科学是老老实实的学问;学术研究是攻关破隘,来不得讨巧偷懒。建设楚辞学术文化,离不开对楚辞学术传统的承继,但承继的应该是传统的优点而非短处。发展楚辞学术文化,尤其需要创新,但这种创新须靠坚忍不拔的实践努力,而不是标“新”立“异”的叫卖,或是对西方“新说”毫无鉴别眼光和扬弃精神的套用。中国的学术界经常刮“风”:一会儿是理性的“审视”,一会儿是蒙昧的“寻根”,一会儿是“文化热”,一会儿是“方法论”,一会儿说“反封建”任务没有完成,一会儿说中国人缺乏“终极关怀”、须得靠宗教“拯救”。这其间无疑不乏认真的探讨和济世的热忱,但也有一些显然属于趋“新”的夸炫和玩世的立“异”。有志气、有自信的楚辞研究者,完全不必理会学术界风来风去的变幻,而宜将研究的根系深深布展在地底,靠坚毅的探索之芽顶破厚土,长成风雨难撼的参天大树。

 

(作者介绍:潘啸龙,1945年生。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博士生导师,安徽师大中国诗学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国屈原学会副会长。著有《屈原与楚文化》、《楚汉文学综论》、《屈原与楚辞研究》、《楚辞导读》、《诗骚与汉魏文学研究》、《邺下风流》等,合著有《诗骚诗学与艺术》,合编有《楚辞学文库》、《楚辞评论资料选》等。)

 

 

日期:2010-10-14 阅读:
 
微信公众号:cwhyjy

版权所有:湖北省普通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 荆楚文化研究中心 

地址:湖北省荆州市南环路1号 邮政编码:434023 电话:0716-8060928 EMAIL:cwhyjy@163.com

您是本站第 位访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