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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漆器艺术的审美本质探寻——评余静贵的《生命与符号——先秦楚漆器艺术的美学研究》

作者:孟修祥

遗世独立的楚漆器艺术是中国漆艺史上的一座高峰。它以其巧夺天工的艺术形式,神秘浪漫的审美特征,昭示着楚人非凡的智慧与楚文化的无穷魅力。“只要审视一下楚器物中千姿百态、繁复多变的龙纹或蟠螭纹,以及众多的人物纹、动物纹、植物纹之类充满生命力度的线条与富艳繁丽的色彩构成的艺术世界,就如同走进一座绚丽诡异、神秘莫测的艺术宫殿。哪怕只是注目其中之一的小小《彩绘木雕座屏》,五十几个精力弥满的动物构成缠绕纠结、生死搏杀的艺术世界所呈现的生命冲突与较量,足以令人目眩神摇。” 伴随着上世纪大批精美绝伦的楚漆器的出土,各个层面与不同角度的研究也逐步展开,研究成果的数量与质量也相当可观。但迄今为止,我们不无遗憾地看到,美学界的学者们大都停留在艺术形式层面上的分析,或艺术风格学上的探究,而没能从真正美学意义的角度对先秦楚漆器艺术的审美内涵与本质进行全面、深入而系统的研究,余静贵博士《生命与符号——先秦楚漆器艺术的美学研究》的面世,正好弥补了学界于此之不足。

作者立足于已有的大量文物资料,在全面检讨楚漆器艺术的研究历史与现状后,以宏观比较与微观分析相结合的方式,探究其风格形成的内在机制与规律。借助于符号学家的美学原理研究楚漆器艺术中的能指和所指,“以楚宗教为出发点,阐述楚人的生命意识与思维特质,从而把握楚国以神巫思想为基础的宗教文化与楚漆器艺术间的必然转换,阐发楚漆器艺术风格形成的内在因素与动力。”“以生命哲学为切入点,通过中西比较的方式,总结楚人生命哲学的特点,从而构建系统而完整的楚人生命观,阐述楚人生命思想在楚漆器艺术中的具体表现……艺术形式与楚人生命情感的内在联系,提炼相应的美学内涵与艺术精神。” 就美学研究的学理而言,这种思路与方法是正确的。

作者将“楚宗教信仰与楚器漆艺术”列为《生命与符号》的第一章是有道理的。因为任何艺术现象都有其产生的历史文化背景,权威的学者说:“除非我们能设法体会原始民族的心理,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经历使他们不把绘画当作美好的东西去观赏,却当作富有威力的东西去使用,否则我们就不能指望会理解艺术的奇特的起源。” 依此而论,楚漆器艺术的起源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楚文化中的宗教信仰:“楚漆器艺术兴起于楚宗教信仰,它经历了一个由实用艺术到审美艺术的过渡转变,但往往这两种艺术的表现是共存的。原本作为祭祀工具的楚艺术也渐渐世俗化,原本有神秘意味的艺术形式也将渐渐在楚人的生活器具中褪去光芒,而逐渐走向艺术风格的程式化与稳定。” 具有艺术表现的稳定性与程式化的楚漆器,承载着是楚人的生命意味。无论是圆融贯通的造型方式所显现的神秘奇诡的心理氛围,还是以富艳精工的纹饰传达出有意味的形式,或是以红黑对比、鲜艳彩色的铺陈复现神秘玄妙的生命观念。楚文化中的宗教信仰决定了漆器艺术的审美之源与审美走向。在楚地人神相通而形成人神杂糅、人神相娱的现实和想象的境界里,万事万物皆有神魔般的生命与力量,这种古老的宗教意识如同遗传基因密码积淀在楚人的集体无意识与艺术之中。因此,开门见山地阐述楚漆器艺术的起源,既是说明历史的真实,也是展开论述的基础。

纵观人类社会发展,人们的审美判断、审美趣味、审美观和理论,可谓丰富多彩如万花纷呈,令人眼花缭乱。然而,万变不离其宗:即人的生命的审美观照就是最核心的尺度标准,无论其具体的审美指向如何,其价值尺度的核心仍然是人类的生命意识。所以,以生命哲学为切入点,阐述楚人生命意识在楚漆器艺术中的具体表现,以及这种艺术形式与楚人生命情感的内在联系,揭示其艺术精神所体现的审美内涵与审美本质,这一构思定位切合楚漆器艺术研究路径。

于是,作者以宏观的视野,从中国生命哲学及其艺术观,论及西方生命哲学及其艺术观,在两相比较之后,阐明自己的观点:“中西方生命哲学都建立了生命本体论的观点,认为生命就存在于时间流中,运动不息,生命的特质就在于变化。”“就楚漆器艺术而言,奇幻、华丽的审美风格不仅是其外表,形式的内核却承载着楚人特有的生命精神。这种生命精神既与西方近代的生命哲学理论存在着跨越时空的一致性,更与中国传统的生命哲学思想息息相关,也是中国生命哲学的早期形态。鉴于先秦时期楚国种族、环境和时代等因素的复杂性,楚人的生命观充满了繁复性与矛盾性,这也决定了楚漆器艺术中的生命特质充满了矛盾性。一方面,楚漆器艺术中复合、夸张的造型给人以神秘感,另一方面,基于生活实用的器物艺术则又表露出理性和冷静的生命之思,上面绘制的龙飞凤舞的运动图案同样是一种基于生命情感的表达,只不过这种情感掺杂了理性思想影响下的艺术情感。” 就现有出土漆器而论,大体分为实用漆具、观赏漆艺与丧葬用器三类,无论哪一类漆器,其艺术的表现形式虽差异有别,但都呈现着楚人的生命意识。“楚人创造的漆器造型,无论是实用的,还是非实用的;具象的,还是抽象的,是仿生的,或是复合造型的;它们都旨在传达楚人生命运动的奋激飞动的这一内在的生命主题。” 即或是以实用为主的日常生活中所用的漆器如耳杯、漆豆、漆盒等,也具有极其生动灵巧的造型、色彩斑斓的彩绘、模拟自然物象而又不宥于自然物象的艺术思致,其实,这就是楚人生存智慧的诗性表达。

作者在纵论中西方的生命哲学之后,再论述楚人的生命观,解读楚人“一体化的生命本体论”的同时,论及楚人观念中的生命构成与楚人“生命的时空观”,意在阐明楚人对生命的超越外化为“楚漆器艺术”这种特定符号形式的必然性,正因为楚漆器艺术具备了美学家苏珊·朗格所说的“艺术符号呈现出非现实性、直观性和表现性”这些典型的艺术特征,炙热的生命情感才得以被完美地表现出来。 在条分缕析、鞭辟入里阐述过程中,展露出《生命与符号》清晰的逻辑性与思辨性。

“楚漆器艺术造型奇特而富于变化,线条流畅而不失和谐,色彩艳丽而充满䪨律,这些审美特质仅仅是楚漆器艺术的表层特征,深入其内核的是生命意味的表现。” “楚漆器艺术中的生命精神,既包含有楚人对自然生命与宇宙实体的某种认识,其突出的特质还在于楚人生命情感和意志的显现。这种复杂的、抽象的和模糊不清的生命情感难以通过逻辑的语言表达出来,只有通过艺术化的符号才得以表现。其中楚漆器符号就是楚人表现生命意识与情感意义的典型代表。”因为楚漆器艺术与人的情感的同构关系,成功地展现了艺术中的生命内容,无论是造型符号、图案符号,还是色彩符号,它们都与楚人的生命形式——“游”形成了同构关系。“生命与作品相通,事实在于,有这样的作品便要求有这样的生命。” 由此可见,作者以生命哲学为切入点,切中肯綮。在现有关于楚漆器艺术的著论中,这是最能揭示其审美内涵与本质的解读,如果不以生命哲学为切入点而别寻他途,恐怕我们永远也无法接近楚漆器艺术的真相。

自人类有史以来,符号无时无处不在影响着人类的生活。自瑞士的符号学家索绪尔提出“所指”与“能指”,美国的符号学家皮尔斯将其推广到各种符号现象,提出符号、对象、解释项三元说,借助于符号学的原理研究文字、图像、音乐、礼仪、仪式或表演等等,其研究对象涉及到了意义表达的一切领域。索绪尔本人就将符号学定位于“一门研究社会生活内部符号生命的科学”,那么,借助于符号学理论研究楚漆器艺术是恰到好处的研究途径。

作者认为:“研究楚漆器艺术不仅要从纯粹审美的角度去把握它的形式风格,更应该将其置于文化符号的视角去审视这种艺术风格形成的起因。楚漆器艺术符号中形式与内容的关系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充满着混沌性和矛盾性。艺术形式与生命内涵之间既可以通过象征的手段彼此联系,也可以通过同构方法彼此呼应。就如同人们日常生活中运用的语言一样,文字和意义的联系既可以是约定俗成的关系(象征),表现为一种逻辑符号,也可以是同构的关系,即运用诗意的文字结构,作为一种艺术符号。所以说,楚器漆艺术不同于现代意义上的纯粹艺术,而应该将其融于符号学的视野中,这样才能够准确把握楚漆器艺术的风格特征,并领悟其背后的生命精神。” 而作为漆器的符号特征主要在其造型、图案、色彩三个方面,于是,分三章展开论述。

在“楚漆器的造型符号”一章中,作者选取凤鸟、龙、鹿、虎、蛇几种漆器中的代表性造型进行解读,分析其简化、变形、互渗的构形方式,再与古希腊雕塑进行审美比较,大量引用《楚辞》、楚青铜铸造的作品与中国古代绘画、石刻等予以佐证楚漆器艺术造型的审美特征。然后得出结论:“无论是虎座飞鸟、鹿角立鹤,还是镇墓兽、羽人,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审美倾向,那就是作为一种艺术符号总是表现出一种原始而质朴的生命情感。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审视楚漆器艺术符号时,都情不自禁地把注意力集中在那诙谲诡怪、充满变形与互渗意味的抽象造型。镇墓兽的虎首变形、凤与鹿的互渗、凤与虎的组合等都给现代人们产生了太多的神秘想象……它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这种意味是楚人对生命永恒的渴望,也是对生命自由意志的追求。”

“楚漆器的图案符号”一章,又列举了楚漆器的大量的图案题材与构成,对其线条艺术、运动之美进行解析,认为:“楚漆器图案的符号风格是一种界于抽象与写实风格的中间状态,它的很多图案留有楚人夸张、简化、异形的㾗迹,也有写实的花草图案的出现。它们的共性就是用线描的方式表现出生命运动的节奏与韵律。” 再将其与汉代漆器图案进行审美比较,指出汉代漆画沿袭了楚漆画中的浪漫因子,并且在表现题材与技法上都获得了巨大的进步与发展,为魏晋时期“气韵生动”绘画美学思想奠定了现实基础。在理清漆器艺术“气韵生动”的美学发展脉络之后,得出结论:“在楚漆器图案中,楚人移入其中的就是楚人的一种生命观,是那种热切期望超越现实、超越时空的生命理想。表现在行动上就是对飞升天际的孜孜追求,长生的愿望不是唯一的目标,他们更期望那种成为神仙之后的飞升状态,那种‘经营四荒,周流六漠’的自由遨游,楚漆器图案艺术就是这种神仙之游的形象模拟。”

“楚漆器的色彩符号”一章,阐述了楚人的色彩观念、色彩思维、色彩设计的表现特征以及形成原因。然后指出,楚漆器中的色彩审美与老庄“五色令人目盲”“灭文章,散五采”的美学思想格格不入的原因在于:“宗教仪式中的情感渲泄是形成楚漆器艺术精神的根本诱因,是充满浪漫主义的艺术情感发生的源起,无论是色彩符号中的红黑对比,还是各种颜色的彩色铺陈,在一定程度上都具有某种宗教意义……楚宗教中的情感是神秘的,它的表现方式却是具体的,华彩陆离的设色风格就是楚人基于视觉享乐的符号表现。” 楚地神巫文化激发了楚人设色的浪漫想象与浪漫的色彩构成,同时满足了神巫的感官享乐。

深入到漆器造型、图案、色彩艺术现象的本质中去洞见其存在方式,即楚漆器的生命境界与形式,其实是渴望超越生死的生命自由,这就是“游”的生命境界。作者从《楚辞》的“游心”,《庄子的》“逍遥游”,论及楚漆器与人的情感形式同构的“神巫之游”、“精神之游”,确实语语中的。“游”不仅是一种超越,更是一种审美,是一种理想的生命形式,凭借“游心”的精神之游,实现对生命的观照和领悟。虽然刘纲纪先生最早提出楚艺术美学中的“流观”意识,但毕竟不是专门针对漆器艺术而言的,还没有《生命与符号》提出的“游”所表达的美学意蕴的精准性与生动性,“游”是楚漆器的生命境界与形式的高度体现,也是其审美内涵与本质特征的高度体现,这就是楚漆器艺术永恒不朽的价值与意义所在。如此把握艺术现象与审美精神之间的逻辑关系,丝丝入扣地揭示艺术现象存在的根本原因,当然具有了说服人的很强的理性思辨的力量。

楚漆器以其独特的语言方式,陈述着楚人“上下与天地同流”的气魄、充沛的激情、浪漫的色彩、张扬的个性与天才的审美感受,承载着他们的现实生活世界、精神世界与思维方式。《生命与符号》并没有如有些所谓的学者恣意性地滥用符号学,而是在尊重真实历史文化的前提下,将清晰的逻辑性与理性的思辨性贯穿到了对先秦楚漆器艺美学研究的整个过程之中。通过以生命哲学为切入点,对楚漆器艺术的审美内涵、审美本质进行全面而系统的研究,不仅阐述其产生背景与艺术创造方式,揭示其审美内涵与本质,也能让当代的艺术家从中得到美的陶冶与启示。因为“美应能表现生命、观照生命、强化生命。美,应由生命力量的引导而产生;创造美的过程就是生命力量展示的过程;鉴赏美的过程,便是体味自然生命与自然生命形态的过程。美应当唤醒生命、激扬生命、指导生命。” 《生命与符号》一书,不仅在于其力图揭示出楚漆器艺术的审美本质,更在于提供给我们对当代审美思维、审美创造的反思,这也体现出这部著作在当代美学界的价值和意义。美,在于生命,这实在是当代文学艺术界应该大力倡导的一种美学理论。另外,符号学理论在人文社会科学的运用中,已取得累累硕果,《生命与符号》就是其硕果之一。符号学理论揭示了人类文化更新生成发展的内在规律,同时也给人们的思考与创新留下了巨大的空间。

当然,这部著作也并非没有需要进一步完善的地方,如果将其中的图片,包括“附录”中的各类图片的色彩还原,楚漆器色彩符号的实物支撑力度会更强;如果作者能够对相关的楚艺术类型如青铜器、丝织刺绣等有比较充分的研究,然后与楚漆器艺术进行综合性的比较解读,将会使这部著作更加增色不少。我期待静贵博士下一部有关楚艺术审美内涵与本质探寻的著作问世!

                                                                                                              《长江文艺评论》2022年01期

日期:2023-04-03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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